竹刻名家陈建双| 站在巨人肩膀上

  

 

竹刻「花鸟」

原画作者:颜伯龙

无师自通  1

三年即跻身竹刻大家之列

 

“我也不避讳,我真的只用了短短几年,2007年开始,到真正成名,在「雅昌艺术」上频繁露出,应该是2010年到2013年间,就已经在竹刻圈奠定了这个地位。”

 

2009年,三十岁的陈建双凭藉高妙的竹刻艺术造诣,跻身于当代竹刻大师行列。

 

 

竹刻「拟秋稔图意」

原画作者:袁耀(清代)

 

同年,在雅昌艺术网第一届“文玩天下”活动上举办展览,接受第一次采访。

 

时隔十一年后,他接受「大好心物社」专访,这是陈建双先生面对公众的第二次采访。

 

“我喜欢高调做事,低调做人。”他说,“高调做事不是说把事情吹得多高调,但是我一定会把事情做得非常漂亮,让很多人知道有这么一件事,却不知道做这事的人是谁。通过各种拍卖会和网络很容易看到我的竹刻作品,但是找不到任何我的个人简介和照片,因为我对宣传自己没有兴趣。艺术家让手里的作品说话。”

 

 

竹刻「秋柳虾蟆图」

原画作者:沈銓(清代)

 

陈建双是一位天赋异禀的人物,涉猎竹刻、竹器、铁器、盆景等,皆无师自通,出手不凡。坊间盛赞其竹刻艺术,以“水墨竹刻”、“写意竹刻”高度归纳之。他却不予置评,希望留给历史去定义。

 

他澄清“竹刻生涯逾二十载”之说,艺术期分为三个阶段。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

 

第一个阶段:启蒙。

13岁他在老家福建跟着一位木雕师傅学木雕的基本功。学徒工只是做一些非常基础的打理,学了一年,一年中还给自己放假四个月。陈建双说,这是我唯一的师父,也是启蒙的师父。但是严格地说,竹刻无论从技法、题材、材质等各方面,都跟学木雕没有关系。

 

第二个阶段:从艺。

木雕学徒工结束后,他在手艺之路上停了五六年。在这期间大量读书,广泛地涉猎哲学类、艺术类读物,对老庄精神尤感沉迷。19岁重新捡起手工艺,起因是一次到南京夫子庙游玩,惊讶于手艺人在一粒米大小的象牙上微雕刻字。回到福建后,拿当地盛产的寿山石在上面雕刻山水画,开始接触到类似竹刻的技法。

 

2001年22岁的陈建双移居到四川乐山,把乐山大佛和峨眉山风景刻绘于寿山石上,制成旅游工艺品流通。没几年后,寿山石资源变得匮乏,他就地取材,想到了竹刻。

 

第三个阶段:竹刻。

竹子是陈建双的深爱之物。做竹刻之前他从历史书上了解到很多的竹刻技法,情结已经在那里了,尤其喜欢臂搁的浅刻技法。2006年接触竹刻,从2007年开始,陈建双在竹刻艺术上一发不可收拾,短短三年,就进入到当代竹刻大家的名录。

 

自2007年迄今竹刻生涯已逾十载。这期间他也创作竹器、铁器、盆景等,恣肆尽兴。

 

 

铁器作品

竹器作品

 

有些传统工艺流失了,我们去复兴,复兴到一半又发现复兴不起来。落后的东西一定就得淘汰,因为不合时宜。如果不懂与时俱进,只讲回到传统,做出来的东西就会有局限。我以目标为导向,想把器物做成什么效果,决定了我使用什么当代工具。”

 

除了一年不到的木雕启蒙,他的各种手艺都没有经过师承,令人惊讶的是水准均极高。他将此归结于一种天赋,或者是文化基因。八岁那年,阿姨送了一本山水画挂历给建双,十二幅山水画,他一张张地看,对着画发呆,一天竟看上好几个小时。“我没有任何竹刻方面的师承,没有家庭文化背景,但是为什么我突然就野生了,像孙悟空从石头缝里面蹦出来的一样?那是因为我们生长在中华传统文化的土壤里,它始终汲养我们。”

  

大师之肩  2

在经典之上做艺术“原创”

 

 

竹刻「秋夜」(局部)

原画作者:潘天寿

 

 

竹刻「鸟」(局部)

原画作者:八大山人(明末清初)

 

“有情怀的人一直在苦苦追寻复古、回归、传统工艺再生,我认为固守这些东西,也有问题,这种问题取决于从业者的认知不清楚,我们的当下不就是未来的历史吗?固守传统的人非要纠结把传统的东西传习下去,这就已经决定了效率,效率不行,就活不下去,活不下去,谈何情怀,谈何把传统更好地发扬?任何的非遗,成为当代的产物,能够留在历史上,在我看来才是正确的方式。”  

 

观陈建双的竹刻,每一件都像是在赏画,行业对其有“水墨竹刻”、“写意竹刻”的美誉,意即以竹为纸,以刀为笔。他与当代竹刻家之间、与传统竹刻之间确实存在明显的区别,缘何而起,也只能心领神会了。

 

陈建双竹刻创作具有两个特征,其一,使用历代经典的国画为题材,在它的基础之上进行再创作;其二,不接受任何定制,在竹刻的表现内容上面,他行使绝对的“霸权”。

 

一些当代竹刻家以“原创”为艺术特色,自己画稿,自己刻竹;也有一些竹刻人为创新而创新,为原创而原创,所谓“画稿原创”、“刻法原创”。陈建双的竹刻作品均选取传统的名家字画为蓝本,这是他有别于其他当代竹刻家的地方,也是他竹刻艺术的原点:从字画的角度,站在巨人的肩膀上,做竹刻的事。

 

绘画不是他的强项,自己做不到顶级大师的绘画水平,那就放弃“画稿原创”。取舍的真正动机不是避短,而是取长,取经典之长。他认为竹刻的真正难度不在技法,在于对艺术的理解能力。首先,绘画艺术决定了竹刻艺术的展现力;其次,绘画与竹刻相融才能成就表现力。竹刻的艺术魅力恰恰是建立在对绘画题材的理解之上,把画技转换为刻法,再创一个新的意境。

 

“展现技法只是工匠,展现思想高度才是艺术家。思想高度说起来很玄,竹刻人怎么去展现?有些人选了一些题材,在我看来就是工匠的画,画已经有问题了,刻出来一定有问题。我选绘画题材时会想在竹刻上怎样做表现?技法反倒是其次,用你的思想融合它之后再表现出来,是另一层面。寥寥几笔,几刀下来,达到效果,就适可而止。不懂的人会在技法上一刀一点地模仿得很像,模仿一个香炉,真把香炉给刻出来了,这就出问题了。临摹一幅画用毛笔,竹刻是用刀,我们只要把它的意表达出来就行了,不要去临它的技。竹刻家能不能超脱技法的表现?不同领域的技法完全是两码事,换一种技法也能同样表现出它的意,作品的高度就出来了,否则只能临摹出匠气扑鼻的东西。”

 

 

竹刻「幽篁春深图」

原画作者:胡也佛 

 

“国画有「疏可跑马,密不透风」之说,有画得很满的,有留白得很空的,竹刻跟国画是同样的道理,只要是好看,跟满不满工没任何关系。满工很漂亮,自然让它满工就行了,有些内容不需要满工,寥寥几笔就好。满工满得不好,就是匠气,满得好,就是艺术。” 

 

他不接受客户指定的创作,他刻什么,客户就买什么。也不是没有过接单的例子,十年前朋友请当代绘画名家在竹子上绘了一幅画,请陈建双照着刻,那时他已蜚声竹刻界,朋友想,绘画大师与竹刻大师的联合款一定很牛。几番推辞不下,结果刻出来的效果不伦不类。从此他彻底放弃了定做,不管是谁,拿什么画来,他坚决不刻。他告诉他们一个道理:“你站在画的角度看一幅画很好,但是它不适合刻。首先尺幅改变了,其次细节处理也改变了,笔墨与刀刻的表现力肯定不同。如果把一个香炉模仿过来就是一个香炉,那竹刻有什么意义?”到最后想要收藏陈建双的竹刻变成没有商量,他刻什么,藏家要什么,他有什么流出来,买家收什么。

 

他否定“中国古代题材就是远离当代生活”一说。中国山水画、文人画、花鸟画,莫不是生活的再现,脱离不了人的精神领域。大山大水,亭台楼阁,高士饮茶,种菊吟诗,观瀑对酒,这些场景在传统国画里比比皆是,是古代的日常生活,而当代人的生活依然脱离不了这些内核。为什么隔着几百年几千年几代人,我们与古代还有共通之处?还有这种生活意趣上的共鸣?这就是文化的传承。

 

陈建双的竹刻思想来源于生活中的雅趣,他的生活雅趣与中国古人的生活意趣相重叠,是创作者对生活的理解。从生活当中体会到的美学,最终会总结到一个人的手艺、艺术、文学、文化的形成上。

 

我的目标  3

中国的文化自信也要辉耀当代

 

“在我看来人的精力是有限的,没有必要浪费时间精力在有些事物上面。有取舍以后,耕耘想要耕耘的一个方向。我站在历史的高度,努力着,在历史上能不能给它做点文章,留下一点历史?这就取决于我自己的行为,也决定了我的行为。任何小的方面对我不会有影响,我的个性化很难撼动,不相关的东西很难撼动得了我。” 

 

陈建双爱竹,竹体现了一种“中国精神”。民间有“竹木牙角”之说,竹排在第一位。竹的材质比其它许多材质都美,竹子越老,越显温润与紧密。竹的根、节、头部、异形部位,散发着种种不可预料的生机。对竹的倾心后来也漫延到了竹器创作上。

 

陈建双善制竹器,做的是当代器物,创作源头是对古代经典器型的演变。他从古代的青铜器、陶瓷、玉器上做借鉴,再根据竹子的材质、形状做转变。别人看他的竹器似乎完全颠覆了传统,但是在他眼里,竹器一定是跟传统沾边的,一定是从传统演变来的,只是取决于创作者的演变能力如何。

 

 

竹器

 

不少人羡慕他做什么成什么。行业内外的人问过同一个问题:“竹刻,难吗?”他说:“所有的东西都难,所有的东西都不难。”做任何行业都一样,没有难的事,但是也没有容易的事。从工艺角度来说,竹刻一定有难的地方,在于国画的技法是用毛笔表现出来,竹刻要用刀展现出来,难度在于得创新了,得改变了。从思想层面来说,更难!怎么去理解一幅画?这是一种不可言说之难。有些人一辈子画画仍不能理解画。竹刻人能不能理解画,能够理解,竹刻就不难,不能够理解,那一定是难的。只有把技术和精神结合起来,竹刻才没有难度。 

 

“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围绕着生活,围绕着生存和生活环境,在一个非常舒适的环境下,精神世界才能够得到修炼,得到提升。我们再怎么高风亮节,也脱离不了生活。在我看来,一些艺术家连生活问题都解决不了,艺术成就又能高到哪里?一个人的艺术高度是综合能力的展现,生活也是综合能力的反映,生活能不能舒心,是一个很重要的参照系。” 

 

陈建双爱竹,爱铁,因为两者都张扬了“精神气度”,是生命状态的大道至简。铁也是他酷爱的材质,铁易生锈,自然腐蚀,经废铁制成的铁器,安静传述着自然与人工的合一。他的铁器呈现了旧与新的交接,结束与再生的启示。

 

 

铁器

 

陈建双的人生两步:艺术成就与人生目标,第一步已妥妥地成功了,「当代竹刻大家」实至名归。但我们在采访陈先生时,惊讶地发现他对此并不在意。他不在意“坊间流传”的定义,不在意作品价格的炒作,不在意当下环境对创作的影响。他习惯把自己站位在历史的坐标上看人生,如是,古代、当下,此在、彼往,这些纠结都不存在了。“从人类的角度去看,你会发现,连国家都很渺小了,从历史的角度去审视,功名利禄就更渺小了。我有这种觉悟,所以地域对我很渺小了,名气对我很渺小了,这些都是消隐的,对我没有干扰。”

 

但是有一个目标,一生持守不放,筚路蓝缕。

 

今天大众提到传统工艺时,往往认为日本手工艺的水准远超过中国,陈建双非常不以为然。“他们永远是我们的学生,不止在唐宋是,现在及今后都是我们的学生。”中国经历了朝代更替、战乱、断代等历史问题,文化已然复兴,新生代手工艺者和文化践行者浪起潮涌,不断诞生的新观念、新作品、新艺术,令中国传统工艺焕发出与时俱进的魅力。

 

“我们现在见到的日本工艺品,是他们几百年来多少代人的集大成的作品,放在一张桌面上,我们当然很赞叹。而中国现在是什么情况?好东西在博物馆里面,普通老百姓拿不上手。我们很容易买到日本的器物,每个人手里都有几件了,但我们拿不到中国博物馆里的那些精品啊!他们的工艺品跟我们博物馆里的精品比,就是大学和幼儿园相比较。拿我的竹刻来说,只说浅刻技法,别的更没有可比性,我的浅刻跟日本那些茶则上的浅刻,放在一起直接可以看出差别。不管多少年过去,不管历史怎么演变,不管我们曾经历了战乱、断代,他们只能是我们的学生。”

 

陈建双的人生目标不是在艺术史册上留下名字,而是期望为中国文化做出当下的贡献。日本在文化里有他们的自信,认为中国文化现在已经式微,只认同中国文化的高峰在唐宋,不认同唐宋以降包括现在的中国文化。“为什么全世界对唐朝那么诚服?因为文化。我们这一代工艺家任重道远,要让世界心悦诚服,我们怎么办?不就得行动吗?不就得展露文化的实力吗?只有世界对我们当下的文化诚服了,才能够真正地认同我们中国。”

 

从竹刻到铁器、再到盆景,陈建双先生将中国的美学贯通在实践当中。他的手作世界传神地演绎了中国文化的大气、精雅、游于象外,以实力展现了一位传统文化滋养下的当代艺术家的历史观。

 

 

竹刻「秋夜」

原画作者:潘天寿

 

 

竹刻「霜崖远眺」

作者:任伯年

 

“我们得树立一个概念,当代到了未来,它不就是历史吗?何必纠结过往的历史,何必纠结非遗。认清这个概念以后,所有的东西都可以为我们当代服务,都能生存下来,那它就得变。变的宗旨是什么?只要是艺术的,只要是好的,就照此变。”

 

陈 建 双

1979年出生于福建。

上海世久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基金会「世久精工」重要入选者。

 

 

竹刻「秋夜」(局部)

原画作者:潘天寿

 

图片提供| 陈建双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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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年9月11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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